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44章驚醒阮秋色的聲音既急又銳,瞬間便穿……

關燈
第144章驚醒阮秋色的聲音既急又銳,瞬間便穿……

時青歸來是在第三日的傍晚。

暮色藹藹, 連日的陰雨在此時稍作停歇。天邊層層濃雲間透出一線薄光,似是夕陽在與雲層對抗。

阮秋色得了消息,急急地跑到王府門廊時, 時青正扶著一位長者從馬車上下來。那人身量中等, 面容也生得普通, 掉進人堆裏定是再也找不著的——與阮秋色想象中的樣子大不相同。

傅宏曾數次提到, 他這師弟對人心的洞察之精深, 簡直近於妖鬼。但是這位吳酩神醫,看起來不像是天外的神人,倒更像是西市街邊眉目溫和的花糕店老板。

阮秋色被自己的腹誹弄得有些好笑, 一擡眼,正對上吳酩的一雙眼睛, 整個人都楞住了。

該怎麽形容這樣的眼神呢?

像是兩口幽深的井,盛著最深最沈的靜謐,一眼望不到底。在那雙眼睛的註視下,所有念頭都像是無所遁形,沒來由得讓人心悸。

阮秋色心頭那一點猶疑瞬間打消,趕忙迎上前道:“辛苦先生遠道而來, 府裏備了晚膳, 還有極好的桃花酒……”

酒是特意從老林頭那裏買的,滋味香醇,卻也不醉人,用來討這位嗜酒的神醫歡心再合適不過。

誰料那吳神醫頗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:“哪裏來的丫頭忒沒規矩,勸醫生飲酒,就不怕耽誤病人?”

阮秋色被他說得一楞。原因無他,傅宏曾說過,吳酩與阮清池乃是知交好友, 所以在她原本的設想中,今日的會面總該是暖意融融才對。

難道時青沒同他介紹自己麽?

“阮畫師,有勞你先帶吳酩先生去見王爺,”時青沒留意到阮秋色疑惑的目光,只說了句,“我一身塵灰,先回房換身衣服。”

阮秋色點點頭,邊引著吳酩往門內走,邊試探著與他套近乎:“還沒同您介紹,我姓阮,名秋色,以畫師為業。”

她自覺說得已經夠清楚了,畢竟書畫天才阮清池這不著調的女兒也算是遠近聞名——可吳酩聽了,卻沒什麽反應。

阮秋色接著道:“我爹是……”

“閑話少說,”吳酩突然出聲,不由分說地打斷了她自報家門,“你爹是誰,同我有何幹系?”

阮秋色立刻閉了嘴,默默加快了步伐。心裏暗暗地想:果然這天底下的神醫脾氣都很古怪呢。

寧王府占地甚廣,從大門行至寢房,怎麽也要一盞茶的工夫。默不作聲地行了片刻,吳酩忽然道:“說說病人的情況。”

阮秋色不敢怠慢,趕忙說起了衛珩此次驚懼癥發作的始末。再加上前兩次她親眼目睹的病發,一一說完時,已經走到了寢房門口。

“先生快請進。”阮秋色趕緊上前將門推開,恭恭敬敬道。

陰雨天光線昏暗,屋裏早早點上了燈。榻上安靜地躺著一人,絲毫不受外界的侵擾。

衛珩的景況比前兩日還要糟些。昏迷數日,他看上去清減了一大圈,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,眼下也隱隱泛著一層淡青色。

阮秋色見他唇畔有些幹燥,便自然地從床頭的杯子裏點了些清水替他潤了潤。一回頭,卻見吳酩怔怔地立在床邊看著衛珩的面龐,似是有些出神。

她倒沒覺得奇怪——饒是她看慣了衛珩的長相,也要時不時地對著他的臉發上一會兒呆的。

“先生?”阮秋色試探著叫了聲。

吳酩這才回過神來,立刻恢覆了生人勿近的神色,輕咳一聲道:“你方才說,寧王這驚懼癥,是因他母妃過世而起?”

“是、是的。”阮秋色趕忙點點頭,又想起沅貴妃自戕乃是皇室秘辛,不便為外人透露,便有些吞吞吐吐道,“王爺許是因為……見到皇貴妃的屍身,受驚過度,才落下了心疾……”

“見過屍體的孩童不在少數,患上這嚴重病癥的卻不多。”吳酩斜睨了阮秋色一眼,“你還有事瞞著我。”

阮秋色心裏咯噔一跳,竟生出了孩童說謊被抓住般的慌亂:“沒有沒有,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什麽……”

“罷了。”吳酩不再看她,只將目光淡淡地投向了床上的人,“你不願說,我自己問便是。”

***

時青換好衣服回到後宅時,正看見阮秋色在寢房門口來來回回地轉圈。

“阮畫師怎麽一個人在外面?”時青詫異道,“吳酩大夫呢?”

“在裏面。”阮秋色苦著臉指了指緊閉的房門,“吳神醫說,他治病有自己的規矩,絕不讓旁人在側。我好說歹說,還是被他趕出來了……”

“吳大夫打算如何為王爺醫治?”時青有些著急,“就這樣讓他與王爺獨處一室,我總覺得有些不妥。”

不說時青向來謹慎小心,就連粗枝大葉如阮秋色也覺得有些心虛:“他說……王爺驚懼癥的根源,在於先皇貴妃之死。而要醫治這驚懼癥,便要原原本本地問出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……”

“問?問王爺嗎?”時青聽得皺起了眉頭,“王爺還昏迷著,他要怎麽問?”

“嗯……”阮秋色吞吞吐吐道,“吳神醫說,他有種一種法子,可以讓人在半夢半醒之間,將心裏話毫無保留地說出來。只要點上一種特制的熏香,再用鈴鐺有規律地……”

“萬萬不可!”時青頭一次疾言厲色地打斷了阮秋色的話,“王爺怎會願意在不甚清醒的狀態下,將心裏的秘密和盤托出?何況這吳酩大夫只是個陌生人!”

“我知道,我知道他定然不願的。”阮秋色閉了閉眼睛,橫下心道,“可眼下顧不了那麽多了。我總覺得太後那邊正醞釀著什麽,王爺必須馬上醒來才行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瞥見時青仍是一臉憂色,她又拍了拍胸脯道:“是我答應讓吳神醫這樣醫治的,王爺醒來若要怪罪,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便是。”

時青見她滿臉慷慨就義般的神氣,無奈地扯了扯嘴角:“這也不是怪不怪罪的問題……”

話沒說完,門內忽地傳出一聲脆響,像是瓷器碎裂的聲音。

阮秋色與時青面面相覷,再顧不得吳酩的規矩,趕忙上前推開房門,急急地沖進了屋裏——

衛珩看起來非常痛苦。

他蜷縮在床沿,渾身顫抖,額角滾落著豆大的汗珠,本就失了血色的面容更是蒼白如同金紙一般。

“母……母妃……”他手指無意識地收緊,像是要在虛空裏抓住什麽似的,“不要……不要……”

滿地的碎瓷,怕是因為衛珩揮手碰掉了床頭的茶杯所致。

“不要什麽?”站在床邊的吳酩,分毫沒將註意投放在闖進來的二人身上,只是耐心地,專註地,用一種幾近蠱惑的柔和聲調對著衛珩道,“你現在看到了什麽?”

那聲音實在特別,像是沈沈的低吟,在床榻周遭織就了一層幻夢般的網,將他與衛珩隔絕在裏面。

“血……好多血……”衛珩的嘴唇顫抖著,半晌才模模糊糊地囈語道,“床榻都浸透了……母妃的血……”

他揮動的雙手忽地安靜下來,交疊在身前,像是抱著什麽東西。

不,不是東西。照那形狀看起來,是在抱著什麽人。

吳酩只靜靜地看著他的動作,直到發現衛珩周身的顫抖越來越劇烈,才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:“你此刻有什麽感覺?”

“冷……”衛珩的聲音細如蚊吶,夾雜著牙關的戰栗,“好冷……”

“冷?”吳酩覆述道,“為什麽會冷?”

衛珩的身體抽動了一記,雙臂環得更緊,蜷縮成了一團。他張了張口,卻什麽也沒說,只能聽到牙關緊咬時微微的戰栗聲。

阮秋色忍不住開了口:“因為他正抱著沅貴妃的……”

話剛出口,卻見吳酩猛地一揮手,掌心向外,是讓她噤聲的意思。

他接著便循循誘道:“既然這麽冷,為什麽不把皇貴妃松開呢?”

是啊,你為什麽不松開呢?阮秋色在心裏默默出聲。

她記得時青說過,當年禁軍撞開沅貴妃寢殿大門時,昏迷的衛珩正緊緊抱著自己母妃的屍身,幾個大人都拉不開。

她簡直不敢想象,那個隆冬裏的漫漫長夜,他抱著懷裏漸漸僵冷的人,心裏該有多麽絕望啊。

“不能……不能松開……”衛珩的手臂緊緊環抱,只是絮絮地重覆道,“不能松開……”

“為什麽不能?”吳酩的追問緊隨而至。

“因為……”衛珩剛擠出這兩個字,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極痛苦的事一般,眉心緊緊地蹙在了一起,“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“你一定知道。”吳酩聲音低柔和緩,幾近哄勸,“仔細想想,究竟為什麽不能松開?”

阮秋色瞧著衛珩慘白的臉色,心急如焚。原因無他,衛珩此刻看起來實在是太痛苦了。

他雙臂環在身前,手指緊緊掐著胳膊,用力到指節發白。

“因為……”

他喉間低低地吐出這兩個字,似是盡了全力去回想,但越是接近那識海深處的答案,眉心就更蹙緊幾分。

吳酩緊追不舍:“因為什麽?”

星星點點的水光濡濕了衛珩長睫根處,終於在眼角凝成一滴淚。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,只是嘴唇囁嚅著,下意識地搖著頭。

見他這般模樣,吳酩卻更不肯放過:“仔細想想,到底是因為什麽?快,將它說出來……”

他話音一改方才的低沈和緩,變得緊迫逼人起來。衛珩牙根咬得格格作響,甚至無意識地咬住了下唇,犬牙的尖角處很快滲出了血絲——

“夠了!”

阮秋色再也無法看著衛珩承受這滅頂的痛苦。她顧不上去看吳酩的臉色,三兩步沖到了床邊,去抓衛珩的手:“王爺,王爺你醒醒!”

吳酩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——阮秋色的聲音既急又銳,瞬間便穿透了他小心維持的幻夢。她指尖的暖意落在衛珩冰涼的手背上,就像一顆火星,灼熱燙人。

衛珩周身的顫抖倏地停了下來。伴隨著一聲急促的喘息,他猛地睜開了眼睛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